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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接近真相的记者,却助长了美国外交史上最严重的骗局之一

2017-09-13 09:24:29    第一财经APP  参与评论()人

古今历史都证明了,一个有活力的精英执政集团应该是流动的。有人通过一定的游戏法则拥有话语权,也有人掉队甚至离开。然而作为精英政治样板,美国过去十年的民调显示,绝大多数人认为美国“行进在错误的轨道上”。奥巴马执政时期被认为是美国精英政治的巅峰,特朗普上台之后将会怎样?这是美国《国家》杂志主编克里斯托弗·海耶斯在《精英的黄昏:后精英政治时代的美国》想要讨论的。

经授权,第一财经节选《精英的黄昏》部分内容与读者分享。

在我们的公共生活领域,接近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是东圣路易斯市的高中教师,你离华盛顿的“新闻人物”最近的时候,就是他们周日上电视和为推动政策出台进行宣传的时候。因此,你不得不依赖媒体。顾名思义,媒体其实就是把市民和那些影响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大人物联系在一起的桥梁。

媒体本身是恪守接近原则的。对记者来说,“在现场”和“有消息来源”是骄傲的本钱,因为这表明该记者已经无限接近新闻本身了。新闻的受众们也是出于同样理由在寻求这种接近。如果你想知道中央情报局(CIA)的消息,你是会相信猫在新泽西地下室的博主呢,还是坐镇弗吉尼亚、有一半时间跟中情局总部兰利打交道的新闻记者呢,我想你很可能会选择后者。

然而,正如一致意见导致了伊拉克战争这种灾难和金融危机,我们如果太相信“接近”的话也会犯错。比如,事实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最接近国家安全机构以及金融业的那些人似乎也正是对近在眼前的灾祸最视而不见的人。

这方面,最臭名昭著的例子莫过于《纽约时报》的朱迪丝•米勒。米勒的人脉无人可比,能接近白宫那些制定外交政策的大人物,正是他们负责整合情报并提供了向伊拉克宣战的理由。她还认识伊拉克的一个叛逃者,此人曾在伊拉克政府任职,并且声称亲眼看到过萨达姆的武器发展计划。由于无法侵入当时伊拉克政权的武器计划,这就成了人们能够指望的最接近的第一手证据了。米勒的背景甚至使她被允许到场旁听了对一个伊拉克叛逃者的讯问,并得知此人供述了一项大规模的核武器发展计划。

与米勒接触最多的一个人名叫阿迈德•沙拉比,这位声名狼籍的伊拉克流亡者不知疲倦地在幕后搞鬼,以促成美国对伊拉克宣战。在写给同事约翰•伯恩斯的一封电子邮件中,米勒称:“我们报纸上关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头版独家新闻,绝大部分都是沙拉比提供的。”

问题在于,沙拉比是一个最高级别的战争贩子。米勒旁听的那场讯问,那个代号“弧线球”的伊拉克叛逃者,事后被证实并不是个“精神状态稳定的家伙”(德国某情报官员的原话)。副总统办公室也有米勒的线人,他们安排给她的消息其实正是他们想借她之手传播出去的,不管这些消息听起来有多么可疑或者难以证实。然后,在一次特别安排的吹风会上,副总统切尼会在电视机前引述《纽约时报》的报道,以证实这些他自己散布出去的消息。

有了米勒的帮助,美国外交史上最严重的骗局之一就这样得逞了。在入侵伊拉克前夜,85%的美国人都相信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毁灭性武器,而事实证明他们错了。若干年后,《纽约时报》罕见地向公众道了歉,并撤回了米勒的报道。

而在金融危机中,朱迪丝•米勒一角的扮演者是吉姆•克雷默。这位臭名远扬的市场分析师,同时也是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CNBC)《疯狂的财富》(Mad Money)节目的主持人,在房市泡沫存在的那些年成了金融业明星。克雷默的扬名并不仅仅来自他有点过头的滑稽表演,还在于他这些年一直在管理一个对冲基金,并运营一家网站TheStreet.com,它为普通大众开辟了一个了解华尔街内幕的窗口。为推广该节目,全国广播公司设计了大胆而又稍显不敬的结束语——“我们相信克雷默”。

然而,正如《每日秀》的乔恩•斯图尔特所说,这并没能使克雷默抓住华尔街最重要的一条新闻——证券化机制即将停摆,正是它导致了房市泡沫的急剧膨胀,并引发了金融危机。就在2007年春天,贝尔斯登股票开始大跌前7周,克雷默还在告诉观众“买进贝尔斯登”。他甚至说:

克雷默:我觉得这支股票上涨空间很大,下跌可能很小。我认为上个季度这家公司已经止亏了―——他们很擅长这一点。我相信贝尔斯登值得买进,而且会有很多人买。

采访者:股价会有一番上涨。

克雷默:是的。买进贝尔斯登!我要教大家都去买。

2007年7月16日,克雷默又放言讨论次贷“那些事”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而且“根本无关紧要”。可是,还不到三个星期,他就在一次电视直播中恳求美联储降息以挽救华尔街。“打开该死的美联储窗户,伸出头来看看吧,”他叫嚷道,“(伯南克)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有多糟,一无所知!……我的人玩这个游戏已经有25年了……他们正在失业,这些交易机构正在倒闭……他们(美联储)什么也不知道,美联储睡着了……世界末日要来了!”

另一个更大的问题也可以拿克雷默做例子,而且会特别生动。许多交游广泛的商业新闻记者对于所发生的一切的理解,并不比克雷默强多少。“我们已经很大程度上违背了新闻操守。”2009年3月,《西雅图时报》经济专栏记者乔恩•塔尔顿在博客上写道。他说:“我们写文章热情赞颂这个宇宙的英雄,我们无数次列举通用电气董事长杰克•韦尔奇等人的出色经历,等他们的神话破灭了,又去报道安然公司的肯•雷。我们对金融衍生品及银行系统的冒险之举质问得太少,相反,却像追星的体育记者那样跟踪报道企业兼并,以及虚有其表的新证券产品。”

《华尔街日报》前商业记者迪恩•斯达克曼全面分析了房市和金融体系崩溃前商业媒体的相关报道,总共梳理了超过2000篇文章。“商业记者通常都像他们看上去那样聪明、世故、无孔不入,”他写道,“然而整个职业商业记者群体——仅印刷媒体全国就有9000人左右―——出于各种现实原因错失了他们这一行最大的新闻。”他认为,尽管有许多文章曝光了抵押贷款市场潜在的问题,但商业媒体的表现终究还是像只“没有叫的看门狗”。

接近,可以让你拥有旁人没有的信息,也会导致你认知受限。比如那些毕生都在报道投行、采访投资银行家的记者,他们渐渐会透过采访对象的眼睛来看待这个世界,并开始像投资银行家一样思考问题。没有什么比这样下去更糟的了。它是人长期浸淫在一种事物中的必然结果,它意味着当所有的投资银行家都认为市场是大牛市,证券化制度会永远兴盛下去的时候,许许多多的记者都在随声附和。

更糟糕的是,接近并不是记者们能够单方面实现的东西,在政治和金融领域的顶层圈子里,必定要经过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批准,记者才能接近。而出于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这些大人物更倾向于把这种接近的权利赋予那些与他们投契的记者。

这就意味着,接近和信息渠道不仅仅能带给记者出色的洞见或知识,还能带去纠缠在一起的好处和代价。而互联网上,独立出版日渐兴起,使得那些对于接近新闻源头所带来的不良后果感到沮丧的人能够畅所欲言,毫不留情地针砭时弊。造成各种博客爆炸性增长的不仅仅是技术因素,而恰恰是主流媒体众所周知的失败。再回到前文所做的假设,实际上,那个猫在新泽西州某个地下室、在互联网上广泛阅读各种有关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报的人,反而有可能比那位在兰利有内线的专业记者更接近新闻真相。

《精英的黄昏:后精英政治时代的美国》

【美】克里斯托弗·海耶斯 著 张宇宏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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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