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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谣推手卢中强,用小众好音乐对抗审丑时代

2017-05-30 11:40:13    第一财经APP  参与评论()人

卢中强做过职业音乐人、玩票当过歌手,如今他把自己定义为一个“音乐商人”

卢中强可能是音乐行业老总里唱歌最好听的一位。1994年,他写了一首歌叫《七月》,包揽词曲,自弹自唱,曲风是当时风行的校园民谣,歌词里“七月的无奈/我们尽量不去想”带着那个年代的青春忧伤。网易云音乐上有999+的听众为《七月》写留言,有人调侃:“这首歌没火起来,于是他搞了十三月,成了企业家。”

作为音乐人,卢中强给老狼、叶蓓写过歌,与刘欢、韩磊有过合作,但他的名气远不如这些歌手。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经历,是作为“十三月”文化的创始人为推广民谣所做的一系列努力。

十年前,中国民谣还处于蛮荒阶段,卢中强创立了“十三月”独立音乐厂牌。也是在民谣音乐的商业价值最为混沌的时候,他企划了万晓利的《这一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苏阳的《贤良》、马条的《马条》,十年后的今天,这些专辑中的许多歌曲,诸如《陀螺》、《贤良》都是人们口耳相传的经典,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泥土味道的诗意和粗粝的原始感,独一无二。

万晓利的《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与苏阳乐队的 《贤良》

2010年,“十三月”发起了“民谣在路上”的全国巡演,足迹遍布全国四十多个城市的Livehouse、大剧院,音乐厅,到去年年底累计举办了四百多场演出。从最开始的周云蓬,好妹妹,到后来越来越多音乐人诸如张玮玮、小河、陈鸿宇的加盟,把一批才华横溢却默默无闻的歌手推上舞台,又把骆宾、沈庆、杨乐这样的幕后音乐人推向了台前。

万晓利在“民谣在路上”巡演中

卢中强做过职业音乐人、玩票当过歌手,挖掘过一批对华语乐坛意义深远的声音。如今的他把自己定义为一个“音乐商人”,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他强调,商业价值将会在“十三月”与音乐人的合作中变得“第一重要”。他曾经发掘《老鼠爱大米》并预言了它的走红,也率先投入自己并不感兴趣的彩铃市场,赚了些钱。但他真正喜欢的事儿,总是看起来有些小众和非主流。比如此前的“民谣在路上”,再比如现在“新乐府”。

卢中强用一句话去定义“新乐府”这个玩跨界的厂牌——有中国元素的一切新的可能。借用唐代诗歌革新运动的名号,“新乐府”有个古典的名字,但它要做的事情是颇具实验性质的混搭。比如将爵士乐与评弹结合,用偏摇滚乐的方式表演昆曲,用电音的方式做粤剧。使用诸如古筝、笛、箫、马头琴等中国乐器,与以色列电音艺术家、波兰的民间音乐家等世界各地的音乐人合作,两年间推出了九张中西合璧的唱片。端午节期间,“十三月”举办的瓜洲音乐节上,除了炙手可热的民谣歌手,还有新鲜面孔出现在独立的“新乐府”舞台,演出中国古典戏曲与现代流行的跨界音乐,迷幻电子的氛围中,柳梦梅与杜丽娘缓缓登台,《牡丹亭·游园·皂罗袍》是完全迥异于任何Live的全新诠释,前卫又不失风雅。

瓜洲云上音乐节,“新乐府”舞台上演《牡丹亭·游园·皂罗袍》

就像十年前预言民谣的兴盛,卢中强笃定“新乐府”将会是下一个趋势。他并不在乎所谓的“小众”:“中国这么大,任何一个‘小众’如果做透了,商业模式和盈利模式都是存在的。术业有专攻,你让我做小鲜肉我干不了,让我做男团女团我也干不了。说白了就是各安天命,把自己的事儿做好。”

“可能和年纪也有关系。”卢中强说:“我今年47岁了,前半生一半儿的时间都在做音乐这一件事儿,已经形成了习惯性的审美。我觉得最幸福的事儿,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生存,我已经做到了、我没有必要在这个情况下摇摆,或者是寻求下一个爆发。我觉得现在中国很多事儿太过于急功近利,我在这个年纪所能保持的就是冷静。”

民谣并没有退步

千禧年后,卢中强在华纳唱片做过几年职业音乐制作人。当时,以台湾唱片工业为标杆的内地流行音乐创作充满了各种流水线作业,歌词中遍布“怨妇”和“怨夫”,在他看来极其单调和乏味。

“音乐最可贵的就是它的千人千面,这就是为什么流行音乐在全球范围内,解体得非常快。华语乐坛最大的问题就是千人一面。R&B的时候大家都卷着舌头不好好唱歌,日韩舞曲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往这上面靠最后变成广场舞,更有意思的音乐生态一直起不来。”卢中强说。

2000年左右,时任华纳唱片中国区总裁的许晓峰开始关注独立音乐,委托卢中强做一个名为“原创直通车”的案子。事情虽没完成,但在搜集素材的过程中,卢中强接触到万晓利、山人乐队、野孩子等大量国内民谣音乐和地下摇滚乐,给他带来极大震撼:“我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好东西,还有人创作这样的音乐,那是完全不一样表达方式,同时它又很高级。”

卢中强想,如果将来有钱了,一定要做这样的音乐。2006年,他创立“十三月”独立音乐厂牌,先后签下苏阳、万晓利、山人乐队、马条、钟立风等七组民谣歌手。

当初并没有人看好这门小众的生意。起初两年,这些音乐人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是“十三月”发的工资。2007年底,他们一年的演出收入加在一起还不到20万。幸好当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彩铃,颇具眼光地签下了三年郭德纲无线音乐独家版权,卢中强靠着这些额外收入补贴了“十三月”。

这些年,选秀舞台捧红了一首接一首的《董小姐》和《南山南》,民谣逐渐从小众走向了主流,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争议。有乐评人撰文批评部分民谣歌手的自我重复和不够深刻,他们懂得如何包装和营销自己,吸引数以万计的粉丝为演出和数字唱片买单,却没有真正的好作品。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卢中强并不愿意过多评论如今的民谣生态。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我只知道‘十三月’的每一个民谣艺术家都是真正优秀的音乐人。没跟‘十三月’签约但我们紧密合作过的音乐家,比如周云蓬、张玮玮,中国民谣标志性的乐队野孩子,都是真正的好民谣。2006年到2011年,我所看到的是民谣在商业上非常惨淡,但音乐是真正的好。”卢中强看到另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是,这个时代的独立歌手比过去更容易生存,“现在(环境)好太多了。最开始的那一两年,民谣唯一的播放平台就是豆瓣。当时豆瓣上是一些叉腰肌很发达的人,他们不消费,但是你做点事儿,他们会评头论足。那时候做事特别艰难。”

“我不认为现在的民谣有问题。”卢中强补充道:“我只觉得可能节奏越来越快,一句歌词就可以成就一个人。我也不认为从那个时代到今天是退步。你今天再看民谣这个生态已经都打通了,比如《成都》,它已经是流行歌了。”

2016年底,卢中强和最早合作的一批音乐人聚会,合计了一下他们的年收入,加起来差不多得有两千万。“这个时代,对于音乐人来说好了很多,虽然从根本上还没有形成对好创作的打赏模式,但是慢慢地,游戏规则都会建立起来,对真正有才华的创作人的激励机制也会慢慢好起来,但一定不是当下,还要等。”

音乐的新的可能

在前不久一次关于音乐产业的论坛上,卢中强曾经这样形容民谣的火爆:“整个音乐的制造流程是一个减分的制作流程,沉淀出来的一些demo比较粗糙,原发性反而显得比较有质感,所以民谣的胜利更多是demo的胜利。”换言之,音乐行业真正意义上的好作品是极其稀缺的。

从唱片时代走过来,卢中强认为音乐行业用“不堪”这个词来形容,已经快15年了。“从盗版开始,到免费MP3,音乐被互联网彻底剥夺了它的仪式感,它唾手可得。从磁带的时代开始,到后来听唱片,攒一个月的零用钱买一张CD,连歌词内页都舍不得丢掉,一直翻,甚至会抄下它的歌词。现在,随便打开任何一个网站,想听啥听啥。”

另一方面,听音乐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场景化,从纯粹的欣赏和聆听变成一种伴随性地可有可无的背景声。“比如在工作的环境觉得太安静了,想要点声响,它缺乏跟你真正的通过仪式感而获得的,灵魂上深层次的真正互动。”

被互联网剥夺了仪式感的音乐产业,多年来形成了恶性循环——变现模式不清晰、源头反哺模式不清晰,从业人员挣不着钱,各个细分环节精英大量流失。见证过华语流行乐坛最后的辉煌,卢中强太明白一首好歌诞生的所必备的条件——制作人、统筹,词曲作者、编曲、乐手,前期录音师、后期混音师,这些环节都需要旗鼓相当的优秀人才,缺少任意一环,都是减分。

“这是一个泛娱乐时代,特别‘泛’,泛到一定地步的时候,说得狠一点,是比较审丑和反智的。比如喊麦、神曲、广场舞……这些东西有大量的拥趸和大量的消费人群。我怎么往这个市场切呢,我切不进去,我只能干我自己喜欢的事儿。”比如“民谣在路上”的全国巡演,今年“十三月”又陆续签了晓月老板、苏紫旭等十组民谣新人,寻找和挖掘新的可能,再比如他近两年花大量心血投入的“新乐府”。

卢中强始终相信,真正优秀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是不会埋没的,音乐人有了更多机会,多元的音乐门类变得丰富起来。“就像朴树的《平凡之路》、李宗盛的《山丘》,都太好了。它们不是属于某个阶层的人的好,而是普遍的好。去年还有一支台湾乐队‘草东没有派对’突然火爆,也很好。好的东西出来一定会有人喜欢。”

“我觉得现在起来的电子音乐家、嘻哈是好的,但这些东西我干不了,我只能根植于民谣和‘新乐府’。‘新乐府’走到今天,获得的商业价值、传播上的口碑效应,已经超过了当时我做的民谣。”当“新乐府”推向市场的时候,有人觉得电声《牡丹亭》太酷了,也不断有人质疑传统改编的合理性,认为传统戏曲不再适合现代的审美,有尊严的消亡或许是它最终的归宿。卢中强说,这样的说法纯粹“一派胡言”。

“传统戏曲之所以现在需要靠国家政策扶持、市场化路子走得一直不好,最大问题是它没有找到贴合这个时代的表达方式。”苏阳和山人乐队让卢中强认识到,用现代音乐元素重新包装传统的东西,让它更适应当代年轻人的欣赏口味,是条值得尝试的路子。

卢中强并没有太多抱负或社会责任,他对民族或传统音乐的喜好,是源自血液里的热爱。“我很懂它,它太好听了。”他的母亲是黄梅戏演员,小时候生活的大院里有京剧、徽剧、黄梅戏三个剧种。“大院是开放的。我们家前窗是京剧、徽剧排练室,后窗是黄梅戏排练室。这个东西是伴随着我,在我的血液当中的。”

“巴赫的时代也是昆曲兴盛的时代,巴赫到今天有摇摆巴赫、爵士巴赫,甚至死亡金属巴赫。我们的民族音乐、戏曲在这个时代缺好的艺术家赋予它新的表达,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表达方式。任何一个古老的瑰宝式的好东西,根不能丢,除了本体传承之外,应该做更年轻化的尝试。”卢中强说,这是“新乐府”想要做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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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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