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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人眼中的柏林流浪汉与欧洲难民

2017-04-14 09:03:01    第一财经  参与评论()人

编者按

诗人萧开愚曾于1997~2005年旅居德国。差不多20年后,2016年6月,应德国柏林文学沙龙邀请,他又一次来到德国住了三个月,以柏林为中心,观察当今德国和西欧的一般社会情况,进行一个写作计划。计划的成果是一本即将在德国和中国出版的小书《二十夜和一天》,构成颇为独特,包括一篇长文和一组20首诗。作者独家授权第一财经,先期选刊长文中的两个部分。

柏林街头的流浪汉

托马斯包下斯普林河岸一个船坞吧开生日晚会,河面闪烁,游船来去,柏林墙静止在对岸闹腾的啤酒花园边上。公司开在那一坨的年轻老板衣服挺括,扶着栏杆喟叹:“柏林夏天富裕哪,热夹冷,脚背热脚底冷。”他玩舞台出身,被瞧得不好意思、被老实告诉,哪怕冒有柏林人的天然倦,哪怕夏天来,仍要生一场病才适应。夜色堆在两人脸上,塞满两人之间一米宽的距离,他关切地问:“有心理感受的成分吗?”隐伏着的放射状给提醒了,前后对比炮制一股凄凉,汹涌在粉刷的东柏林靠西两个区的街巷。地铁海涅站往东沿河碰见的大喊大叫的流浪汉可怕吗?他问哪里,南下三五十米的树下,他说大喊大叫的人不可怕,烂酒和嗜毒的人不可怕,他们脑子发热烧坏了,不动声色使用这些人的人也许可怕。他闭嘴,淡淡地观船。柏林过去没这么多无家可归者,他们队伍如此猛烈壮大——少数摊开手臂和手指的静默的外国人,主要是说花哨的挑逗套话的德国人。

马提亚斯每周三天在图书馆编目,其余时间间或坐某线巴士、某线地铁到某终点站下车,逐尘散步至兴尽而归。他对流浪汉着迷,跟踪他们,想象他们的夜晚,桥下和门洞里的夜晚。他再没碰上边要饭边读福克纳的美国佬,他有时想他,神有所驰。流浪汉减轻上班族肩胛的板硬,颈筋的强紧,他们被天日脱发般的琐碎碾得心累,与之一比顿时一身轻。不对劲,这么多,低头看沿街黑。这是德国,南方破产国家认定德国贫血也抽,没人研究脏兮兮的事情,没人喊冤。在柏林火车主站的北门口,三个青年同时扑来讨烟,吊睛女孩嘲笑说你的问题没劲,讨烟抽比买烟抽好玩。跑遍全城,找不到一个靠近臆想的类型。调研流浪事业和底层困境,要强装吃饱了撑着,强装的却是真实的,调查分析的技术储备全不靠谱,随街弯到死胡同区,渐渐心安理得、心不在焉。放任扑空、绵软的嗅觉,闪过堆在热点的比例的邋遢,似乎专注的体验者和旁观的惶惑者提炼的虚火值得打探,而由现实的破烂勾勒的破烂的现实,只是简单的救济对象或者社会再分配制度的手术环节。没有蛛丝马迹,没有气味暗指和遥相感应,也没有碰巧、丢脸和将就。街心草坪盘坐、脑子里形成答案的语文老师,虚拟时态、从句和补充——他衣冠楚楚,专程从里昂过来享受动词迟出的断气效果。逛街就是走神,多年前,天天带狗盘在地铁约克站口的漂亮小伙,他的耳钉和鼻环沉重。他是哲学家,想通题目成家立业去了,想不到有人抄底打探他的题目。

费尔巴哈地铁站,桉树味。自由大学的劳伊特勒教授倒是操心庞大的庞大固埃式的街头黑团,她说民主体制失去民主内容必然爆发严重社会灾难。她否定默克尔把基民盟改造成了社民党、德国不再有中偏右派党的流行看法,她说默克尔按摩资本家的筋骨。

“什么鬼话!”练达流氓腔调的青年嘟嘟囔囔,捡起垃圾箱里的矿泉水瓶摇摇一饮而尽,把空瓶子塞进鼓鼓囊囊、流里流气的塑料袋。伸出袋口的柏林电影节宣传册卷筒,皱巴巴的斜指柏林的方位。他转移阵地,加入火车啐在站台的人群,窜跳着淌向站外教堂广场。好冷,瓢泼大雨。主站广场东角临时搭建的戏台上方悬着标语,聚水直注,示威者挥舞的彩旗油漆着标语,聚水直注,戏台上下人众的喉咙吼着标语,聚水直注:“我不要巧克力!” 转动门卷出的老汉高举纸杯,夺过旅人没扔出手的烟头,嘟嘟囔囔:“我要。”风狂雨大,旅人退回站内,觅得过道空椅坐等朋友。身体半麻的当儿肩膀一震,撞击者衣冠楚楚、顺着旅人的腿塌下瘫在地上,啤酒瓶自苍白的松手脱落弧线滚远。他略睁眼,爬到对面椅子坐下接着打鼾。挨他坐的老年旅人收拾地上散落的杂物、装回挎包,移到他脚旁,又救球般弹远拨捡啤酒瓶放挎包旁,瓶底残酒剩下大约一口。美国朋友缩在河对岸会展站望雨,酒鬼直通通扑地镇静大伙的烦躁,两小时扑地两次,起来落座鼾声如特快降速而不停。

南行,皮衣和浴衣的威斯巴登,俄国人时过境迁、仍来泡澡。天晴,炎热,文学楼里堂皇的大厅犹在,东西无所连贯,丢了啥、没还债一样。乞丐距离富贵,使其暴露和冷清,财富积累和保持所依赖的秩序格外扎眼。富人讲滑翔、航海,讲着讲着讲柏林,柏林穷呀,全国最穷,魅力无穷呀,欧洲人都跑去透气。住布本海姆村的艺术家年过半百,做梦梦见蹲在柏林一座阳台的壁沿吹口哨,他发誓要迁居柏林,租工作室大干一番。没有不恭——要饭的人也这么想,先行一步的汇聚在那大干着——席地呆坐;行进中的布满通往柏林的道路——很少人徒步,很少人坐飞机。

文学人物没一个比得上和谐卷曲街道的乞丐,讨嫌又魅惑,就像讨嫌的蚊子嘬一丁点血痒痒地,使人联想社会的红斑碎点挠一挠就散了。德国蚊子种类和数量少,大而长而笨,嫌弃外国人的血腥似的。现在,蚊子花样繁多,陪同天知道哪里的不带家具的家族偷渡而来,低声嗡嗡平等针对一切人。躺在柏林爱乐乐团对过文化论坛的斜坡露宿的夜晚是多么宁静啊,六月初星空下垂,蚊子代表世界莅临一下真好。现在,蚊子佩戴催泪的种属标签扑咬,似乎社会的排斥性需要社会的怜悯心伴随,蚊子之类边角背景配上动人举止和比较之轻快,十足安谧。流浪汉不是难民,好歹算个趣味活动装置,排放旁观、自作多情、腼腆的压抑。乞丐可以判断人文主义是否寿终正寝了,他们泡过它的巅峰时刻,它不满的疑惑,以为婴儿出生就带着文化基因的全部肮脏黑死了。它滥情的下山时刻,行人擦拭起皱的镜片,仰面代入自负的寒影。他们聪明,把悲剧、传奇和托钵僧的漫游说教,与穷帮穷的街道小品和乐善好施的盈利真相一并打包,扔给穿套鞋的荒货郎。终日展览无助,他们想必乐死,过客把澄清寰宇等等想出来的怪事寄托给想出来的怪物。武侠小说中,兼具勇气和幽默的乞丐,平常忍辱工作挖掘工作对象头皮、腋下、指甲缝阴藏的善意,末日阴盛时刻亮出利用绝境的绝技,为世道波折添加荒唐一笔,完美证伪地铁车厢禁止卖艺乞讨的重复广播。

2

德累斯顿原砖原位修复教堂显著的萨克森精神,示意信仰雕刻意志的园地不容侮慢、偷换,但原来的建材挂钩原来的体魄,民主观念和包豪斯平价空间的后续理论当然疑神疑鬼。亏得保存完好的地基、图纸和砖石良有弓藏,节省开支的成本原则弹压一切舌头,穷乡僻壤由它去。那么,柏林,比英国脱欧公投早好几年,体现柯布西耶建筑理想的柏林共和宫(前东德议会大厦)在反对声中铲除,普鲁士王宫的圆顶威风冒起。种种抗议憨厚、干瘪,无不严肃,拍板者草草胡扯一通就过了。古怪复燃的十九世纪天际线,把洪堡比在斜对面的石墩上,时光凉薄,应声倒退。车行里补自行车胶胎的师傅唠叨说,历史是故事重讲,气液体管理处的合同工筹谋入党发迹,他定时起夜推出历史反复的频率。气液体计量仪的数字从未盲动,他说,别瞧不起死翘翘、灰白泛滥尸斑的幽灵。

德累斯顿没有饭碗供外国人抢夺,萨克森没几个外国人,选民坚信饭碗给便宜的外国人抢走了,萨克森严禁外国人。AFD(德国选择党)被抬进议会,知识分子自嘲从来正确,挖苦敌对党也从来正确,也就挖苦而已。彼此都谙熟网络和攻心,后来居上和诈伎的关系远不像动笔、动嘴的人以为的大,劳动人民、特别是虎视岗位的劳动人民具有抽薪的腕力。外国人,请看这一批问题,请买单!外国人,滚出去!巴黎、罗马,发誓救国的俊男靓女登上讲台和版面,武斗的气息比起倦态的阔论,明白而且鬼魅。午夜在德累斯顿,听得见取消了盟内边界的欧盟统一体惨遭分撕,拱门里头走着喝酒的情侣嘀嘀咕咕,单一货币、欧洲议会、欧盟主席和外长作为欧洲一体化的华丽成果,说不定是作为一场大梦的遗迹诞世的。庆生狂欢尚未清场,基因排列布置的(利益分配的)裂缝已致陆沉,大一统的救市内政榨干深谋远虑的余地。传统迷人呀,无论什么玩意习惯就好,偏偏习惯了貌似同一个新传统,彼此用新配方的胶水团一块,没过几日,偏偏汇总了材质不洽、各自受损的证据。

迟了,迟了,饭桌、书桌上的检讨:民主社会的雕虫意识麻醉神经,平等人种的街区视觉剪除报警器的接线。这一夜出自千百夜,响亮的“闭关锁国”的一夜,强人的、唯一有效的高调的一夜。拒绝说服的、甘愿头晕的过半数的这一夜,不辨是非的笨蛋的这一夜,很不幸,同时是文化上瘾、走麦城的一夜,阻隔的一夜。观念与观众特别是耻于领会的观众之间的阻隔,理论通顺之日已经筑牢。合理的打算不算思想,低端但是有力,关门打狗派跃出忍辱传宗的卧室,挥舞发家致富、家庭伦理的宝剑改朝换代来了。满世界的火气,摸黑的油头粉面,似乎原来恶心跨国公司把工厂建在偏远国家压榨当地劳力和资源,暗许了侮辱性的暴利匀给本国内地失业者一勺汤。世态翻跟斗,眼界不舒服,德国掉队成为西方同盟残存的民主堡垒,自由世界孤单的代言人,实则面对AFD不睡觉地壮大眼睛通红没办法。内地一个理论家形象地比喻,大地主当乡绅又种地,狗粪亲自捡,不给农民活干何来安全?他的批评暗示,热点政治的幕后操纵和台前折腾堕为狗粪游戏,狗粪障眼的话,目标的眼没对准,自己的眼倒给糊住。柏林街头一手提一扎啤酒的伙计赶去聚会,争执的场合添出些失落、踌躇的美国同伴,为柏林左派衰老的磁力奉献青春的核子,莫奈何默克尔政策转向阴云低垂。

其中一个美国小伙刚刚冲出美国的窒息,在魏丁租房住下,等着居签,他激昂地喃喃自语:柏林,你毁灭校正的航向,在逆风中如何摇晃?气象监测记录里的狂飙如何消停?柏林,沉思的停行间,我安于演出标本的多样性,明暗错杂的空间有的是;当别离柏林,我带着喜色,如同见识过难堪世事有竟时。绕过不适的本国内荒地点,去外国探看差劲的人类困境,内疚难忍甚至做义工平复腰椎间盘。难道是,朋友,多思之所失者必巨大,无错处的痛点在穿孔。

柏林下半夜的清凉与落日余晖一样,是高度融合的东西。

充当替罪品,大概是羊群的传统本领,羊儿动辄受伤、散失,给抓了烹了吃了,顺便捎走食客自责的情绪,饱其肚皮、卫生其精神。牧羊人也即人类中的替罪羊,沾染羊的妩媚与脆弱,连装饰的羊角也学在头上,适合悬挂邪恶、恐怖之类(如果发明了,就悬挂比邪恶更邪恶、比恐怖更恐怖的什么)牌子。有那么一刻,总有那么一刻,滴血逃离牧场的亡羊通过求生的壮烈脱出扮演的角色的外套,激活、重装观看者遗忘了的自比冲动。牧民救人的时刻,枯涸的眼眶波闪,还回玻璃珠子一些流通的脉络。那一刻,转瞬即逝的一刻,他们被准许落难,被准许蒙受救助。那一刻,施救的被救者明知要后悔,变本加厉地回归防伪身份证,但按视觉遭到的打击行事。恶毒的检讨事先展开,随它去,不是这一张会有另一张照片,扯脱监护的面具,不是照片会有别的媒介,把受难图推入瞳孔,不是海景渲染悲情,而是落水集体的数量透出海洋可怖的深阔,难民乌黑的白团移动在或凸凹或平坦地表任何一处,劣质显影其冷酷,所谓人怎么受得了。默克尔第一次摆脱犹疑,决定放弃连任似的,做出一个人的决定。

柏林追求进步的必然价值,但不得例外,白天连着黑夜。

难民不来才怪,履行替罪羊的使命之前,他们就梦想瞧瞧了不起的平权社会。祖国历经多边、战火的推动,把他们推给蛇头,偷渡逃生不必定点妖魔国家吧。享受新闻便捷的欧洲人比难民清楚,难民输出国的战争的多边根源指哪几边。怪得很,欧盟要求它觉得不配为伍的土耳其包揽难民,情愿出一笔钱,要求它瞧不起的土耳其政府把难民的脚钉在土耳其境内,加上——多么傲慢——土耳其政制在别的方面大幅度地削足适履,就谈判土耳其入盟事宜。镇日忙于为自身分裂消音的欧盟,四处派自大的调查组、发动听的声明,却腾出手来,侦查出自一粒尘埃的气味袭扰了身上说不清哪里的一根毛发。当然,不舒服的一根毛发后果莫测。黄昏洲的黄昏勾勒的人影清晰,乍一比,那些赖以藏身和谋生的模糊加倍难忍,黑暗的否定性溶解它的节育机关,穷地方的人权困境莫过于此,无限制分娩好上加好的异国幻象。

美丽的穷乡特产好在无理,异国的优越用工具才见识得到,工具贵呀,前者爽口陷人于地狱,后者沉重环扣眼界。欧洲人殖民时代就搞旅游,一手批发体制、一手收购土特产,矛盾的种子播撒爱恨交加的土壤,育种专家一代代改良,夺权喜剧演得死去活来,难民自未换墨盒、永动的复印机节奏吐出,日益模糊不清。

难民潮起的开国热,刚给车站和城市刻在日志里,迅为反转的声浪覆盖。衣鞋日用、义务劳动和收养行为,验收人性的过程泄漏昏暗的余光,局内人和旁观者日后不如意的日子里,当从这普通人草写的、颠倒政治停不下来的普通故事采暖,遗憾的是,谁都宁愿但是不敢停留在这任何赞美都不及其复杂的凄美故事里面。呼吁政府驱逐难民的愤恨人马责骂难民过得舒坦,难民营比他们的家还讲究,每月一百八十欧救济,每日三餐和医疗免费,自由出入,他们骂骂咧咧,痛不欲生,活像更惨、居家的难民。石盘道难民营是昔日兵营,设施完备,中央附设足球场,难民中爱热闹的人不医不吃时段去食堂和医疗站门口闲坐。不乏装病的老太和小孩,声称得了医疗站医生诊断不出的怪病,央求出具转治证明进城就医,实则想要侥幸得到一份享受特殊伙食的医嘱。食堂食谱四季固定,盒饭性质、变动限于两三种,营养保障、口味单调,久之需得浑吞下咽。难民哪里知道一般德国人饮食简朴,有人一日三餐固定搭配终身重复,微改甚或致使神思震荡。难民想象不出枯燥、高级的摄生段位,好多人生从吃开始并以舌头为抹布,抹除运思、为人刻板的痕迹。吃社保的德国失业者偶尔上馆子打牙祭,难民存着救济金,也可偶尔上馆子打牙祭,难民舍不得,每一张钞票都熨平,叠在手帕里。除个别人学习语言、试图找工作留下,十之八九苦等老家仗打光,回去重续旧缘。

西欧地中海岸线往北、这里那里经济困顿,社会层级差别拉开,社群关系还好,无奈政治观点尖锐对立,维持感觉的平衡指标临崖下滑,时有某市某国破产、濒临破产的新闻火上浇油,都是真的,都在版面和表格膨胀比例,都没达到空前吓人的规模。与历史上的绝望阶段相比,充其量敞开供应政客和知识分子借此凝聚兴奋点的危机感,城里和乡下,医生、教师、公务员、公司雇员和提着工具箱上下楼梯的电器修理工,埋头一想,生活从未变质。经历的一些波折,概由家庭关系幻灭和个人志向蜕化,而社会,不在这里就在那里空出聊以尽兴的岗位,社会容量之大此消彼长,人的选择并不诞妄、调整坐标就满意了。尤其德国,联邦体制承诺地方自治,基金会保障文化消息,即便落入贪大的规模绩效周期,处理物质基础的理性反而突显完整教养的连续性,象征人文在人身的实现,平面不完全溶解颗粒。就是说,社会和国际关系重组,不妨碍西欧个体反省显微与社会检讨配合,达到文治公、私权力的峰值。统一局面终结与否,不妨碍个体高标、表达不满、合纵连横的水平预期持续上调。

西欧、德国太富,大公司、大银行从世界吸油太多,收留期期几百万个难民算什么咄咄怪事,分散在几亿个欧洲人里面影踪顿失。资本主义的金字塔利润结构,欧洲知识分子批评厉害,他们自己的教育成本和研究项目,却也无法透彻预审款项来源的社会自然取夺属性,他们的批评手段炮制和检修,未曾须臾离开不明经费的腌制,闪耀系统内分工的功利。失业金领取人受够压榨,丟了工作,解除劳动合同判定技不如人,刺字失败者,依靠社保还可苟活。世界认知的分歧出自这里,知识分子具体帮助难民,为接纳难民的跨国协作组织辩护,失败者对难民窘境感同身受,倒乐意听从民粹分子蛊惑、放弃自觉,尽管赶走难民、让牺牲者再度牺牲,不等于胜利一回。极右逻辑通与不通、有无逻辑,不像外国人和难民一眼辨清,外国人抢夺饭碗、降低工资标准,等号短、直,生涯业已潦倒,何苦再伤脑筋。拥有技术竞争力的外国人简直是人肉炸弹,这凶恶的舆论氛围,外国人聋瞎了也忍受不了,更好的人和人际的西方不复存在,留下自取其辱,还是回国干活?更多人倾向于掩耳盗铃,死呆。难民是等外外国人,被欧洲人驱赶,被欧洲有难民国家和无难民国家坐稳了外国人地位的外国人白眼和谩骂,他们的确想过游历、移民,绝未憧憬九死一生的恶途。他们远非故土底层,家族把家当拼给蛇头,因为合议认定他或她保存性命,未来重振家业犹可期待。难民只是难民,不少自行回去,不少被遣返,难民最多时也就小镇街角偶尔晃悠几个,不是没事干和害羞的样子,认不出他们是战火余生。

万湖畔某幢小楼的阁楼临窗架着一副望远镜,老学究背光检阅一册拉丁文详解的难民分流图,他温和地原谅少见多怪的互助精神和和尚撞钟的独醒意识:安置难民属于欧洲洲际战争方案的预算部分,宗教改革和再启蒙过后,终成泪水滚烫的人道体系。难民身份甄别与社会治安的瓜葛,过去比现在吃力,过去哪有身体透视仪器和身份信息存储,难民中难免夹杂间谍和定时炸弹,他们自毁害人的恶果不及流感和车祸,不过流感、车祸不致好心没好报等心理爆破。难民伤害公民、女性公民的案件不能辩解,待时间流逝,超然关切获得史学豁免权的时候才可试想,此类恶劣案件的滋生主要因为人的问题。被安置的人是人,冷静试想一下,难民因素是否放大案件的背景、并不特殊其罪行,关键点涉及德国等接受国的安置措施是否过于干净,照顾人权理论反而轻蔑了人性的变量。难民枯坐难民营饱食终日,碗不洗,清洁不搞,洗衣机的开关也不拧一拧,两口子同在的不停造人,其余百分之九十九的壮汉体力淤积,谁命令不出事?试想一下,这么多、这么多年龄二十到三十五的毫无力比多转移技能的青壮年,出这么有数几起案件是否说明难民性情温和、十分克制?

起初转弯抹角,随后扩大笼统的范围,故意粗卤的政治谣言将难民危机与恐袭挂钩,此等嫁祸于人的清野诡计需要揭露,不值得分析——它们自始未带分析余地。柏林工大一名老师去中非原始森林修剪了一棵树,运回一袋落叶,说是凡事务必爬梳。这一次难民危机终将结束,靠着攻击难民登台的人终将下台,难民落难总结的教训——不当难民——很难不稀释为下一起难民的苦笑,他们是被迫的。好啦,他们的国家是拼凑起来的,他们在画地太平的理由很充分,他们的实践不着边际,被围观为徒劳,被评审为非法——不值得分析,不分析就一清二楚。世道倒退,美国带头闭关练功,核武库汰旧换新,你们在你们混乱的国土随意,我们再伟大了再说。难民无知吗,他会看图说话、制造武器供销毁吗,围墙的目的是和自己打架免伤别人。世界上没有比反战更迂腐的悲哀集体,不反战则成帮凶,战争机器给好战的头领叫停练兵,阴影中凋零的西尽头(West End)忽见斜有回光,游行队伍兀自解散、款款呼吸,以备他日怀念。

编辑:吴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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