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威尔》(2006)、《跑》(2008)到《电光》(2010),艾什诺兹完成了他的“人物小说”系列。为了配合艾什诺兹这次中国之行,陈侗把这三部小说跟《弹钢琴》、《14》,作为15卷本的“让•艾什诺兹作品集”的第一批先行推出,让我们得以清楚地看到,在那部摘取了1999年龚古尔文学奖的《我走了》之后,让•艾什诺兹在小说写作上完整的变化轨迹。
在广州的签售会上,他提到了“传奇故事”(romanesque)。我们知道,之前阿兰•罗伯-格里耶的自传性三部曲《重现的镜子》、《昂热丽克或迷醉》和《科兰特的最后日子》,封面上就标着“传奇故事”,一种有意将回忆与虚构混淆为一的文体。而艾什诺兹给出的解释更具体:如果两个有名的人出现在相近的时间和空间里,即使史料上并没有记载他们的交往,他也可以安排他们见面。这种说法的确有利于理解他的“人物小说”系列的生成原理。人们通常习惯于用“虚构”和“非虚构”区分写作的类型,却没有意识到,文字本身的间接性和暧昧性、记忆与信息的不确定性和不准确,这些恰恰又总是能轻易抹掉二者之间的界限。但仅此却并不足以概括艾什诺兹在“人物小说”中所体现的独特创造性。
写《拉威尔》,艾什诺兹选取的是伟大作曲家的最后十年;写《跑》,选的是长跑天才艾米尔的大半人生;而《电光》,他写了发明奇才格雷高尔的一生。对比后不难发现,这三部作品不仅在风格上截然不同,在手法上也是各异其趣。比如在艾什诺兹最为偏爱的《拉威尔》中,我们就能感觉到其行文很可能是对《博莱罗舞曲》的某种呼应,而小说中谈及那首著名乐曲时的一段话,则刚好暗示了这种写作方式的运行机制:
“他正在创作某种表现流水线工作的曲子……他很清楚他所做的是什么,没有原本意义上的形式,没有展开,也没有转调,只有节奏和排列。总之那是一种自我解构的东西,一份没有音乐的乐谱,一个没有对象的乐队制作,一种自杀,而声音的唯一扩大即为其武器。反复再现的乐句,毫无希望的、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东西,这样,至少是,他说,连星期天乐队都不会有脸写在自己的节目单上的一个乐段。但这一切并不要紧,这只是让人跳舞用的。将由舞蹈、灯光和布景来让人们忍受这一乐句的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