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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创经济学|让各类企业公平竞争,立规比救助更重要

2018-11-09 09:17:51    澎湃新闻  参与评论()人
温大姐总是故事的主角,这次还是讲讲她的八卦。温大姐是做茶叶的,家里有茶园,经营得还不错。温大姐有一个儿子,还带了一个徒弟,这两人是茶园的主要帮手。前些年茶园打算扩张业务,让谁负责好呢?两个人都有能力,偏颇了就可能伤了另一个人的心。于是温大姐按不同品种进行了划分,让儿子负责绿茶生意,让徒弟负责红茶生意,自己则还是管理整个茶园。这样两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平台,做自己的事业。这样的决定还是不错的。绿茶和红茶的销售对象不同,有些人喜欢绿茶,有些人喜欢红茶,以前茶园没有进行细分,统一研发和销售,难免会厚此薄彼,导致两个品种都没有形成特色和比较优势。这次把两个品种分出来,各自做专一产品,反而能够更有利于茶园未来的发展。

业务拆分以后,儿子和徒弟积极性都非常高。不仅绿茶和红茶都推出了一系列新产品,而且市场营销方面也充满了活力,市场空间大幅度拓展,茶叶销量在拆分的头一年就翻了一番。过年吃团圆饭时,温大姐特意奖励了儿子和徒弟每人一个大红包,还当着大伙儿的面表扬,儿子和徒弟都非常开心。这是专业化带来的好处。儿子和徒弟分别专注于绿茶和红茶,不再被不同品种之间的反复取舍而耗费心力,专业化的优势在于通过知识所产生的报酬递增效应,无论红茶还是绿茶,只要长期在某个品种上研究和推广,单一品种研发和生产上积累的知识经验就会越来越丰富,生产率越来越高,创新能力持续增强,市场的竞争力自然就不断强化了。经过几年努力,温大姐家的绿茶和红茶声名鹊起,成了一个知名品牌。

随着市场的扩张,茶叶销量每年都以可观的比率增长,对茶叶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温大姐家自身的茶园已经供不应求,不得不从周围茶农那儿收购茶叶来加工。在市场容量扩大的同时,市场的深度也在加强,绿茶也好,红茶也罢,同一产品也可以做出不同层次的子类别,以应对不同收入和口味的消费者群体。儿子和徒弟还有更大胆的想法,比如开发茶饮料,开发茶饮食,开发茶健康服务,甚至打算进军生物技术领域。总之,茶叶做顺了,总觉得做其他的也可以顺手拈来。当他们开始和温大姐畅谈公司战略时,温大姐的内心是七上八下的,这超出了她作为传统茶商的理解范畴。传统茶商依赖自家的茶叶和制茶工艺,靠的是口碑。而儿子和徒弟则是按照现代企业的思维来发展,不能说不对,但似乎有超出了传统茶商的能力范畴了。不过温大姐还是决定支持晚辈的决定。

不过作为传统茶商,温大姐还是固守着制茶和售茶的本分,但茶园需要投入,乡里乡亲的关系需要维护,该帮的忙还是要帮的,该让的利也是要让的。茶园周边的基础设施也得帮着投入。这些原本都是茶园过去做的。现在分拆后,两个年轻人似乎把重点放在了城里,对茶园过去的这些社会责任反而不太关注了。也可以理解,毕竟现在他们各自的公司和茶园的关系是供应商关系,以及公司和基地的关系,不再是过去那种大一统的传统茶园模式。不能说儿子和徒弟不懂感恩,只是业务重点不同,何况开拓新业务也占用了太多精力,他们的确也很难顾上。尽管如此,温大姐还是时不时电话召回儿子,让其尽义务。这倒不是偏爱儿子,温大姐只是觉得,这种尽义务的事情还是让儿子做比较合情合理。

儿子和徒弟的业务逐步做大,也带来了多样化的风险。原先专业化时期,两个人都专注于传统绿茶和红茶的研发和销售,只要茶叶品质好,实际上是没什么风险的。但后来各种新产品研发出来后,新业务线上马了,市场前景并没有预想的那么乐观。比如饮料市场打不开,健康市场似乎很难培育,生物技术领域的投资基本上是有去无回。儿子和徒弟第一次感受到了现金流的紧张,不得不向银行借款。银行需要抵押啊,两个人又不得不将公司的优质资产抵押给银行,贷款来补漏洞。本来这个事情还不是很严重,因为传统业务的现金流比较稳定,还是能够很好的支撑整个公司的运作。雪上加霜的是,赶上了一波经济不景气,人们预期到口袋里的收入会下降,对传统茶叶的需求都降低了。这下两个人的现金流就更加吃紧了。

这个时候儿子来找温大姐商量,能不能帮着解决坏账问题。儿子的理由很充分,自己的公司平常帮家里的茶园做了很多义务,尽了太多责任,实际上消耗了非常多的资源,就冲这一点,家里也不能不管他。温大姐一听,还真没法反驳。这是实情。虽然儿子公司出现的财务危机是其自身的经营战略不当所致,但毕竟茶园的传统责任是他帮着实现的,两者之间很难理清楚。温大姐决定救助儿子一把,把儿子的不良资产置换回来,让儿子的公司通过资产优化后,焕发生机。经过这波不良资产的处置,儿子公司的财务状况大幅度改善,重新有了活力。家乡人说,还是温大姐的儿子能干,让公司绝处逢生了。但这个绝处逢生如何实现的?只有温大姐和儿子自己清楚。

另一个心里清楚的人是徒弟。徒弟原本和温大姐的儿子相互较劲,在经营战略上走得更激进,投资领域过多,现金流都快断了,财务危机严重。一开始的时候徒弟还咬牙坚持,想凭借自身的关系和能力来重组资产,解决危机。可是银行催得急,一些资产都被冻结了,让徒弟原先的自我救赎计划陷入僵局。这个时候公司的人就劝徒弟去找温大姐,既然温大姐都给她儿子解决了财务危机,也可以帮徒弟解决呀。徒弟不好意思出面,公司里的人就请社会上的一些人出面向温大姐进言,陈述救助的利弊。后来徒弟实在熬不住了,直接向温大姐请求救助。温大姐这下为难了。不救助吧,别人会说自己厚此薄彼,何况徒弟的公司也是自家的业务。救助吧,又觉得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当初救助儿子是因为儿子尽了很多额外的义务。徒弟没有尽这些义务呀。可徒弟说了,自己可以尽的,只是温大姐没给机会。

当然,最后温大姐还是决定救助了。但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究竟是哪不对?一时想不清楚。温大姐就去找自己大学的老师老周请教。老周仔细和温大姐讨论后,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就是温大姐一开始的做法就对儿子和徒弟区别对待了,事实上形成了不公平竞争。所以老周建议,这次救助之后,就得立规,不然救助就成了没完没了的事情。如何立规?就是把两个人的公司和家里的茶园之间的责权利关系理清,完全按市场化运作。温大姐提出了一个为难的问题,家里茶园过去尽的义务怎么办?老周说,事前约定,两人共担。该他们尽的义务就得明确让他们承担;不该他们尽的义务由家里茶园承担。只要规矩建立起来了,一切按规矩办,谁也不特殊。按规矩办,确实轻松多了。

(作者周业安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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