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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集《积木书》,潜行者之光

2017-07-07 11:05:41    第一财经  参与评论()人

读完小说集《积木书》,首先研究起了书名。有积木,必然有摆弄积木的人。但这个人是作者赵松吗?通篇读下来,确实能处处发现作者“写”的痕迹。

首篇《陌生人》里,“被时间过度催熟的脸,没了原形,也没有新的定形,但你又不能称之为过渡中的脸”,不难看出,从用词“催熟”“过渡”,到描述“也没有新的定形”,是全权出自赵松——小说作者自身之手,而这位作者对此也自知,但它们已暗中转化为语言的效应。

比如,《路口》,“……在路口那里等着的,是个幽灵般的人”;《缓慢》,“那些静落的雪花慢慢引入惬意的时间停顿里”;《歌手》,“……他那副委屈的样子,就像模糊的界限”;《他》,“……他默默地坐在那里,眼光陌生,凝视着什么”……从这些四处呈现的第三者视角的用词及句子,反映了作者的身影,与句子切近,与人物切身,也与情境似合似离,这种难以捕捉的发力点,绝不是“看”所能统领的。恰恰相反,被任何形而上概念统领写作实践,都是赵松极力避免的,因为那样,语言会被“世界观”遮蔽。

不如说,摆弄这积木的不是人,而是以语言对人的克服,进而使赵松转化为作者,再由作者转化为世界的观照者,在克服的过程中所绽放出的“光”,照亮《积木书》里那滚滚蠕动的混沌世界。

《阳光》里,“正午的阳光越过屋檐,温暖地照射在他们的腿上”,这个句子体现出三层交融一体境界:首先,从句型、用词及描述上,清晰地呈现了赵松的写作实践史;其次,“作者”将“阳光”调度进文本世界里,用以照亮“他们的腿”;再次,那“温暖地照射”似乎也微微照亮了那个“参与者”的脸庞。这“光”是在语言中被转入“世界”的,但赵松并没有孤立“光”本身,倒不如说,它是语言的作用,是语言的本来面目在文本里缓慢地化开,再观照出被黑暗遮蔽的密密麻麻的红尘“空隙”,它们透亮了,透气了,世界可以呼吸了。

最震惊的“空隙”却是人,《场景》里,“处于两者之间的,是日常的深渊,你所做的,是努力把头探出激流的水面”,这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也是完整的世界,因为“人把头探出”突破了世界惯性的封锁,突破了赵松的描述的封锁,人穿透文本,跃出赵松的指尖。世界就是这样吧,滚滚混沌,却仍有超越的空隙留给我们,你-我-他。

那么,人在文本里经历了什么,才可以创造自身的超越呢?以及,赵松在文本之外的世界里,经历或克服什么,才能超越呢?

做个潜-行-者。

《积木书》有三大亮点,一是没有目录,二是人物大多没有名字,三是开篇句首皆为省略号。为什么呢,因为不需要。设置目录和命名,就为文本及其世界制定了外在规则,而世界和人的本来面目就因此而堕为滚滚红尘。

从《积木书》里能感受到一种“不在乎”的气势,说它是“势”,因为它本质上是贯通内外的力,这种力是从赵松的自我处开启的。《波纹》可以作为《积木书》的书胆,在结尾处:“并不是什么都能用文字来保存或传达。困倦是对称的。语言的溢出,与语言的窒息,这两种状态有着多么相似的本质啊,它们之间有个寂静而隐蔽的河谷。”如果语言的溢出与其窒息在相似中同质,那么,语言使我们感悟存在,及语言使我们自欺于世,这双重命运就被扬弃出来。但可悲的是,我们通常喜爱弃前者而扬后者。

“放眼望去,无处不是布满了透明的气化的波纹,每道不够稳定的波纹似乎都是这条不时分岔的高速公路的折射,她在波纹里。”《波纹》的结尾是令人震惊的,仿佛在更高维度时空里观看那个在悲剧中而无力的“她”,“她”在自我的语言里,像甲壳虫一样爬行在波纹里,却始终不能与澄清那“波纹”的语言契合。

赵松的那道自我阀门就在这里,无力绽开悲剧的悲剧,语言的悲剧:语言是存在的绳索。就算“你、我、他”通过语言从空隙中跃出,却依然要遭受赵松世界里的语言宿命。于是,赵松诚挚地克服并放下了“自我”,从而回归语言的天命——它像澄明的缎带,隐而不发地与世间人事默默伴随,获它之力的方法不在于意志,而是存而不论的觉悟吧,以此才能成为真正的潜行者,在细微的波纹里能自明于爬行时,亦知那积木书的大体之境。

《积木书》 赵松 著

河南大学出版社,2017年3月版

编辑:吴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