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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强北折叠丨95后青年:我也在富士康做过,在拿青春赌明天(2)

2017-06-20 09:38:19    澎湃新闻  参与评论()人
封街重开后,华强北的手机卖场出现了大量空铺,许多早期淘金者已离开这片衰落的市场。澎湃新闻记者 蒋晨悦 图

1999年,洪钦十几岁年纪,是华强北第一批卖手机的淘金者。他见证了华强北日进斗金的黄金岁月,曾每日在夜总会宵夜数千元交际生意,并不出意外能在第二日就赚回来。他在智能手机带来最后一波辉煌前离开华强北,转去投资房地产。

洪钦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那个时候,你说你在华强北做电子,很有面子,大家都知道你是在赚钱的地方。现在你说在华强北,人家会问,你还好吧?这样关心你。”

张宇在曼哈这些空荡荡的档口里找不到师父,他在58同城上搜索培训班广告。

58同城上的培训广告承诺将修手机绝技倾囊相授,收取每月数千元的学费。并且“对于临毕业学员,公司会赠送一套60G的维修绝技视频给每一位学员带走,包括本公司以及档口所有手工技术和分析能力,以便学员巩固与复习。”

张宇在培训班里翻来覆去焊一块旧芯片,索然无味,对不起广告上“材料管够”的许诺和一月五千的学费。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他开始惶惶不安,师父不是耳提面命的高中老师,他可能学满三个月,却没有掌握核心技术,工作与学费两空地离开。

张宇渐渐感到行业萧条,“你有没有听过这个淘金的故事?”当一群人听说一个地方有金矿,大批涌来淘金,最早淘到黄金的人,却转而在淘金的路上卖起了铲子发财。一个学徒一个月五千元,也是一份不逊于做生意的收入。

张宇担心自己想法太负面,但又忍不住质疑:“师父就好像在淘金路上卖给我们铲子一样。”可是自己还能挖到金子吗?他终于和师父商量,能不能退回部分学费,让他另投他处。

师父几乎与他闹翻,最终退还了一些学费,只是叮嘱他,不要告诉其他学徒。

翻新手机批发市场中的师父

张宇发现,学技术,还要去档口做学徒。午后太阳从头顶暴晒下来。张宇向南穿过深中南路,去华强南,那里有最大的翻新手机、山寨手机市场。

张宇读高中时候,诺基亚正红,他想买一款正价三千余元的诺基亚N98,但网购只要一千余元,货源标注深圳福田华强北赛格。

那时他翻到评论,人们说:“赛格那大家就不需要去看了,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张宇看不懂,一个问题从此刻在脑海中,“到底华强北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

诺基亚N98于2010年发布,7年过去,华强北一轮一轮打假,封路改造后,用商场和创业空间替代了山寨机卖场。

但华强南还能看到昔日的赛格。

在与华强北隔街相望的几栋居民楼上,挂着通天地通讯城的牌子,以所在居民楼为名,分割为飞扬、长城、爱华三座,一至四层打通成一片卖场。其中名声最响的,是批发二手苹果手机的飞扬大楼。

张宇说,我一定要在飞扬找个师父。

下午两三点开始,华强南的通天地通讯城中,像买卖白菜一样,批发二手苹果翻新机。澎湃新闻记者 蒋晨悦 图

他穿过门口坐成一排倒卖手机的背包客,下午两三点开始,飞扬里像买卖白菜一样,批发二手苹果翻新机。每个柜台长不过一米多,各自架着一两个大保险箱,顾客从上面架着的监视器屏幕上,可以仔细找到自己的脸。点钞机也架在保险柜上,在微信和支付宝流行之后,背包客越来越少掏出厚厚一沓红色现钞,换几捆手机塞进包里。

在鼎沸的人声中,老板在计算器上按出一个个报价,背包客开始拼尽自己所有眼力鉴别翻新机的成色,手反复摩挲,打开镜头拍几张照片测试,以防挑中炸弹机,打雁反被啄了眼睛。

通天地通讯城仿佛真的本领通天:解锁指纹,iPhone 6改装成iPhone 7,芯片屏幕配件装配成新机出售。各种来路的手机流向全国的微信朋友圈,就变成了“iPhone 6s Plus, 成色没有磕碰,完全可以当靓机,2350。”

在出口的天桥一端,撩开塑料帘子,有二十多个人坐在十几阶台阶上抽烟,吞云吐雾,把所有人笼在云雾中,显得格外安静。

在华强北鼎盛的手机时代,这种场景在华强北路两侧的商城里司空见惯,如今却退缩到华强南这一片居民楼中。但这里的人气,却远超过华强北路边的任何一家商场。

张宇已经会熟门熟路问手机价格,“手机贵的就是主板和屏幕,加上一些配件成本不到两千,可以加个几百,在网上再卖出去。”

货源渠道也是华强北手机江湖中的重要一环,就连学徒培训班的广告都会注明,“培训期间也会讲解和提供华强北周边市场,如飞扬,龙胜,通天地等大型手机主机及配件批发渠道,并可提供一整套货源、渠道、设备的解决方案与经验指导。”

通天地通讯城前,坐着一排前来批发翻新手机的“背包客”。澎湃新闻记者 蒋晨悦 图

奋力挤过一捆一捆买手机的人群,张宇走到楼层边角的修理铺,铺子左右两侧各有一排工作台,挂着风枪、焊台,学徒两边分坐。张宇理想的华强北未来,要从这里起步。

张宇走到台前,问招不招学徒。

一个师傅说了句六千,老板递过去一个颜色,让师傅“去楼下档口看一下。”

“八千三个月”,隔着档口的高台,老板站起了身。

张宇拿了一张名片,打算再看看。

改变命运的可能性

张宇习惯在午后一两点醒来,如同他在流水线上的夜班日子。那时他夜班回来,一觉睡到第二天日光西斜,发现自己突然不喜欢这个世界了,“真的会想跳楼。”

他并没有真在富士康做过,而是在戴尔的代工工厂,张宇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 “件不停,人不能停。”一个人快,所有人的都跟着加速,一个人慢了下来,监工就会过来骂人。做的久了,他发现自己不受自己控制,站成一座机械臂兵马俑。

张宇夜夜难以入睡,上下铺的舍友们都在煎熬自己的人生。有人找了十几天,有人找了3个月,直到一无所获地离开华强北。十八岁的舍友送外卖出了车祸,第二天继续送餐却碰上电梯故障,爬上了23楼,回来终于一甩手,不干了。

另一个舍友帮他重装了手机,“是朋友才刷机不收你钱,外面至少50块。”

张宇明白这是手机行业的暴利所在,刷机不过是启动一下软件的功夫,一秒钟50块钱的收益,如果这不是暴利,那么什么叫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