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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抱狗的“,是王壮的笼统形容,他指的是关内的白领。1880元的房租对富士康的工人来说贵,但相对罗湖、福田的房租来说,可谓相当便宜了。尤其地铁4号线开通以后,从罗湖到清湖非常方便,清湖站下车后只要换乘轻轨,几分钟便可到达清湖村。所以越来越多的关内白领住进了清湖村。
廖明义夫妻从来没进草莓社区看过。他们当然知道里面什么都好,空调也有,洗衣机也有,但是要他们支付超过1000块的房租,想都不敢想。说起来,他们是富士康的双职工,每个月总收入有九千多块,“但是老家还有两个娃,一个月至少得寄回去2000块,这边还要租房子,要生活,每个月都剩不了多少钱了。”
草莓社区立在那,就像一块给廖明义等人的警示牌。现在每个月多出一两百块,还能找到没有腾退的房子,但随着改造计划的推进,这样的房子会越来越少。他们将去哪里容身?
万科的九个月
富士康的工人们想保卫清湖村这个阵地。6月11日,有富士康员工在龙华厂区内张贴了一张公开信,开头就是:“万科来袭,人心惶惶”。“如今,万科进行城中村改造,改造后的房子,房租要翻二三倍,岂有此理!”
公开信的矛头仅指向了万科,万科有些冤了。因为参与到清湖村改造中来的,不仅万科一家。王壮听说,整个清湖村像分蛋糕一样,被切成了三块,其中东村给了万科,他所在的东路给了金地,另外的西村则给了另外一家开发商。
最先进场的也不是万科,而是金地,草莓社区是金地的长租公寓品牌。正是草莓社区,给了富士康工人们房租即将上涨2~3倍的预期。
当然,在城中村改造中,万科是最旗帜鲜明的一家。2017年9月,万科与福田区南园街道办宣布合作,采取“城中村综合整治+物业引进和管理+城市化商业运营”的运作模式,对辖内城中村玉田村进行治理。这是万科乡村振兴业务的第一站,它给这条业务线起了个响亮的名字“万村计划”。
万科玉田村改造项目,握手楼天台被连在一起。摄影:王芳洁
当然,万村计划不仅包括城中村改造,也包括美丽乡村建设,只是目前最主要的标的,还是深圳的城中村。由于历史原因,这个渔村上建设起来的国际大都市,尚存1317个城中村,总建设面积超过4亿平米。其中的大多数,在可预期的时间里,没有被纳入征地拆迁计划。
企业的初心是好的。深圳的村民自建楼都建设在宅基地上,由于没有经过规划审批,建设的随意无序。为了利益最大化,村民们都尽量将地基占满宅基地面积,甚至会从二楼开始外扩,从而形成了握手楼的形态。一楼没有公共空间还不是最要命的,更麻烦的是自建楼内部,管线老化,消防设施缺失,为了防盗,每扇窗户都加装了防盗网,一旦发生火情,内部人难以逃生。
万科的计划是,将城中村的旧楼整租下来,改造成长租公寓泊寓进行出租。就福田区玉田村的实操经验来看,万科是依次进行腾退和改造,以便原租户可以在附近还能找到住所。改造后的楼宇,不仅进行了精装修,高层还加装了电梯,管线也得到更新,增加了消防设施。为了克服城中村缺乏公共活动场所和逃生通道两大问题,万科在一楼留了公共空间,又将楼顶改造成为天台,握手楼间天台相连,从而形成大的场地和逃生通道。
玉田村楼顶,被改成公共活动空间。摄影:王芳洁
业主们当然欢迎万科们来当二房东,对于他们来说,系统性的楼宇改造不仅意味着资产增值,更重要的是责任规避。以往,在个人经营的情况下,若楼宇内发生事故,业主方要承担责任,如发生严重火情,业主很有可能要被判刑。但既然万科这样的世界500强介入了,他们身上的责任也就少了。
并且,开发商出给业主们的租金非常有竞争力。“一栋楼一个月,我出3~45.5万元租金,开发商也能给到5~6万,他们当然乐意给开发商。”王壮说。
就万科而言,万村计划只是其多元化转型后的一条支脉,目前应该还处于探索阶段,集团也没有给这些新业务硬性的盈利要求。万科的新业务多被纳入城市公司范畴内,不仅是让各城市公司之间形成赛马,也是为了给新业务更宽容的生长空间。目前签约的城中村改造楼宇,万科拿到的租期多在10~12年间,但成本回收周期就测算到了7~8年。
万科的本意是,尽量不过分的抬高房租,让原住民能住在原处。只是清湖村人此前没有接收到这些信息。没有开发商来和廖明义们接触过,请他们去改造好的项目看看,问问他们究竟能承受多少价格。业主们也只是通知了二房东,二房东们又将一张告示贴在楼下了事。
在富士康工人们看来,改造只关乎生意。那封公开信表达的,不仅是诉求,更是抱怨:谁来关心他们的生活?
6月11日下午,针对清湖村改造计划争议,万科发表了情况说明,其中详陈了两个已改造项目的价格趋势,其中坂田新围仔,未改造单房均价为800元,一房一卫价格区间为1100—1200元,两房一卫均价为1250元,改造后的泊寓价格区间为798-1398元(含家私家电),福田玉田村,未改造的单房价格区间在1250-2600元,一房一厅或两房价格区间在2600-4000元,改造后的泊寓价格为1398-2498元(含家私家电)。
富士康的二十二年
某种程度上,对于富士康工人们来说,万科、金地等开发商,和草莓社区里的租户一样,都是外来的。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彼此互相打量,也许有诸多不满,但只能保持一定距离。工人们的火力主要集中在了富士康公司身上。
公开信对富士康公司提出了三点要求,希望公司按照全额工资的5%缴纳住房公积金,而非现在的以底薪为基数;工资要跟上房租涨幅,不能让房租超过底薪的三分之一;公司为员工提供宿舍,保障居住问题。信末,撰信者号召工友们“打电话去工会投诉并提出我们的要求”。
作为中国最大的制造业企业,富士康的员工人数超过100万,这100万里,绝大多数是拿几千块工资的一线产业工人,而他们老板郭台铭的身家为91亿美元(根据2018年福布斯排行榜统计)。巨大的贫富差距,非常容易造成人的心理鸿沟。
自1996年建立龙华工厂以来,郭台铭刻意的保持了低调,他将自己的办公室设在厂区门口,只是一排类似临时建筑的铁皮房子。但现在已是网络社会,工人们获取信息的方式丰富又便捷。
这些年,富士康的劳资问题时常成为热点,清湖村改造事件也不例外。对于这封公开信上的要求,富士康工会在6月11日发表声明,称将积极协助员工,做好同政府、社区及第三方开发商的沟通工作。
2007年,富士康组成了中国最大的非公企业工会,截至2016年9月,工会会员数达到93.7万人。和大多数企业工会流于形式不同,富士康的工会是真正“有钱有权”的工会,掌握了按员工工资2%划拨的工会经费。劳工代表也是由基层职工层层推选组成。每年末,由工会主席带队,劳工代表组团,会与资方进行谈判,确定来年的工资增长幅度。
一名富士康员工了解到的情况是,2018年的工资涨幅基准线为3%。这个涨幅能否覆盖生活成本的上涨,很难说。至少在房租这块应该不行。在过去几年里,王壮每年会给租户涨一次房租,每间50块至100块,对比原房租,涨幅应该超过了3%了。
工人们还希望将房租明确在底薪三分之一范围,但清湖村的业主,与富士康公司本属不同个体,似乎很难互相约束。“里面涨了,外面也涨,他们(房东)的消息比我们还快。”廖明义的媳妇说。
富士康工会的声明中并无实质性回应,上述富士康员工的想法是,城中村改造是市场行为,公司既不是清湖村的业主,也不是开发商,在解决这件事情上很难有话语权。
当然,富士康至少可以尽量多的提供员工宿舍。 实际上,富士康也一直有向员工提供宿舍,由外部物业公司统一管理,员工仅需缴纳每个月一、两百元的管理费。但宿舍只是多人间集体宿舍,因此很多有伴侣的工人会选择在外租房居住。
另外,和所有制造业工厂一样,富士康工人的工资分为底薪和加班费,底薪不高,加班费根据《劳动法》规定成倍增加,所以工人们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选择加班,廖明义夫妻每人每天会加班两个小时。于是在他们的工资里,很大一块就是加班费。公开信里提议,将加班费也纳入公积金计提基数范畴。
站在工人的角度,这个要求当然合情合理。但对于劳动密集型企业富士康来说,这无疑将增加一块巨大的成本,也许会造成对盈亏平衡线的一次冲击。根据刚刚上市的工业富联披露,该公司2017年的净利润率仅4.57%。
截至6月20日,上市不足半月的工业富联(601138)经历了连续四个下跌,20日盘中更一度跌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