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经济频道首页 > 正文

专访导演彭浩翔:只顾着写小说让自己High,44岁也没买房(2)

2017-05-19 09:37:33    第一财经  参与评论()人

出剧本集、写小说,这两项爱好不赚钱,性价比极低,彭浩翔坚持挪用近一半的时间投入其中,还搬出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学:“人生比较短,很快就会死掉,如果天天把时间花在你不high的事情上面会比较痛苦。当然每个人的取向不一样,我就是因为总是把时间花在自己high的事情上,所以到现在也没买房子。”

甫一登场,就要谢幕

彭浩翔因为儿时举止怪异,一度被研修儿童心理学的母亲认为是智障。“小时候不太会讲话,衣服自己扣不上,也分不清左右。”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彭浩翔在纸上写下一个镜像的阿拉伯数字“2”:“我经常会把字写反过来,但不会觉得它有什么不同。”后来,他在智力测验中拿到135超高分,家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智商过人,求学路却还是走得跌跌撞撞,彭浩翔中学五度转学,会考只得两门合格,随后又跑到台湾继续学业,半年后还是辍学回到香港。“我从来就不是好学生。”学生时代堪称顽劣,他倒也毫不避讳这段黑历史,对上学这件事本能地抗拒,极其讨厌考试制度:“我接受不了为什么要考试,我看到问卷,懂也不想写,觉得烦就故意不答,只答选择题。”

中学时其他同学上课,彭浩翔想尽各种办法逃学看电影,大量观摩好莱坞B级片和港产片,萌生了拍电影的愿望。他从黑帮片、警匪片里取经,自己琢磨写剧本和拍电影这件事。1999年,26岁的彭浩翔拿出全部积蓄,把对学校、班主任、家长会和做作业的恐惧和厌恶拍成了第一部短片《暑期作业》,诡异奇幻的视觉表现和非同寻常的叙事手法让人眼前一亮,成功入围了台湾金马奖。

“我比较特殊,不是学院派,也不是片场打工从副导演一直走上去。两边的人都觉得我很奇怪,学院的人觉得我没有理论的根基,科班的人觉得我没有片场的经验。人家只知道我会处理文字,至于处理影像到底有多少控制力,一开始大家都很怀疑。”他告诉第一财经,千禧年前,他写出《买凶拍人》的剧本寄往各家电影公司,提出要求要自己当导演,没有一家搭理他。谨慎的投资人对他并不放心,可彭浩翔坚持不卖剧本:“如果你喜欢我,一定要冒险让我当导演。”

几经周旋,2001年,28岁的彭浩翔拍摄完成了第一部剧情长片《买凶拍人》,入围金像奖最佳编剧,几乎是在同一时期,杜琪峰、韦家辉改编自彭浩翔原创小说的《全职杀手》公映,那一年,彭浩翔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才华——他不仅会写剧本,还很会拍电影。

在香港电影黄金年代成长起来的他,真正有机会执导筒施展电影抱负的时候,却已是香港电影最低潮。彭浩翔感慨:“在舞台甫一登场,就要谢幕。”他还曾经半开玩笑谈起入行的初衷,他常听前辈讲,香港电影最辉煌的时候,投资人经常带编剧去夜总会玩乐,彭浩翔心向往之,直到有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老牌夜总会倒闭的消息,甚是失落。

真实的情况是金融风暴后,香港每年由制作300多部影片,回落到只有六七十部,新导演还要与老导演分一杯羹,机会少之又少。当年他只有15个工作日去完成自己的处女长片,资金捉襟见肘:“亚洲金融风暴后,香港的经济神话幻灭。每个人都要面对逆境,我相信这是连杀手也不能例外的。”

初出茅庐的彭浩翔借《买凶拍人》把电影制作环节挨个黑了一遍。副导演怕导演、导演怕监制、监制怕投资人,是他对电影江湖的领悟。他在《买凶拍人》男主角之一张达明身上投注自己的影子:“张达明演的角色很像我,渴望争取成为导演的年轻人。”影片中,纽约电影学院毕业的张达明迷恋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在剧场打工拿不到薪酬只能出来贩毒,觉得很对不起偶像。但哪怕是和杀手搭档拍低劣录像,也不放低自己的标准,彭浩翔借张达明之口暗讽当时的影业乱象:“香港电影失败就是因为后期制作。当年马丁·斯科塞斯拍摄《蛮牛》(《愤怒的公牛》)花了八个星期,制作音响效果而已。”

经历了香港经济由盛而衰,电影业走向没落变迁,从《买凶拍人》到《出埃及记》,他执著于用恶作剧的方式关注香港市井生活,作品从来不缺乏血腥和暴力、荒诞与讽刺,宣泄着他对这座城市幽暗生活的细致观察和夸张表现,看似制作低劣,却是用心雕琢。因此,虽是落日余晖中的后起之秀,彭浩翔一路走得也算是顺风顺水,30 岁就凭借《大丈夫》斩获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导演奖。34 岁凭借《伊莎贝拉》拿到柏林电影节最佳电影音乐银熊奖。《伊莎贝拉》也是当年唯一一部入围柏林主竞赛的华语电影。

爱情就像UFO

前些年,年轻男女间很流行用“in 55!w!”表白,或者从超市里买干冰倾倒在马桶里看仙气缭绕。这都是志明和春娇掀起的行为艺术,始作俑者是彭浩翔。

《彭浩翔电影剧本集》每一本装帧设计怪诞诡异,唯独《春娇与志明》和《志明与春娇》柔和浪漫。他向记者坦言很喜欢《志明与春娇》的封面,简约的笔画勾勒出男与女的面容剪影,一支烟促成了感情的发生,连接彼此共同消磨的时光。

《志明与春娇》,两人相识于吸烟的窄巷

《春娇与志明》,分手的两人在北京重逢

在电影《维多利亚一号》前期筹备时,有场戏要在中环的后巷拍摄,彭浩翔去寻找合适场景时,发现许多人不约而同跑到后巷抽烟。后来才知道,由于香港室内全面禁烟的关系,一群在附近工作但从不认识的人,因为香烟走到了一起。他看到一个漂亮的化妆小姐独自在一角默默抽烟,觉得这会是个特别的角色。

彭浩翔由此联想到此前太太在旅行途中问他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每次讲述的爱情,都是结束、凋零、变质,或转化成怨恨和报复?你好像从来没有描述过一段关系的形成,是因为你不喜欢拍摄这样的感情,还是你根本不懂讲述?”之后,就有了对彭浩翔来说意义最特别的《志明与春娇》。

“这是倾注了自己和太太感情故事的电影,像一个私人生活日记,我对张志明和余春娇这两个角色,有着特别深刻的感情,所以这也成了我唯一一部有续集的作品。”彭浩翔把自己的很多习惯和癖好写在了张志明身上,难得让一对男女正经谈恋爱,添加了自己生活中各种有趣甜蜜的小细节,颠覆了以往黑色怪诞的风格。当年在香港公映时,因为对白频频涉及下半身,仍然被定为三级片,很多人觉得太不公平,因为这明明是一部很纯情的电影。

“那个时候也没想过要拍第二集,第一集在香港票房不太好,只是有一些人喜欢,有一点口碑,杨千嬅和余文乐一直怂恿我去说服投资方拍续集,我就想说好吧。”

拍《春娇与志明》的时候,彭浩翔和其他香港导演一样,来到北京。香港本土无法支持的制作,内地蓬勃的电影市场能够提供,第二部的成本是第一部的三倍之多。北上之后,彭浩翔认识了不少在此居住和工作的香港人,还有一些从不同城市移居到此的北漂,他想把这种漂泊的心态拍出来,故事发生在北京,意料之中引发不少人“水土不服”质疑,这种动用港台和内地明星,混搭式的合拍风,让彭浩翔死忠粉难以接受,认为有些不伦不类,港味不再。结果第二部的票房不错,投资方就一直催促拍第三部,彭浩翔却犹豫了,一等就是五年:“对我来说,除非我想到一个很棒的点子不然我不会去做。”

彭浩翔在《春娇救志明》中融入了很多自己关于家庭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