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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班的井下,工人们会在一起开玩笑。升井之后,大家先抽起烟,再去洗澡,然后喝酒。这是他觉得最有意思的时候,无论他做矿工时还是拿起相机后,对于工人们在一起的这些生活细节,他都觉得珍贵。多年后,在辽宁鞍钢朝阳矿山公司,他便捕捉到了一个工人洗澡的背影,水桶吊在房顶,水管从桶沿垂下,工人站在这个自制淋浴器下面,屈着膝用毛巾搓背,那是一个在王玉文看来非常健康的身体。
那个年头,能在矿上找到份正式工作,是件被认为很牛的事。王玉文主要混迹在选煤厂,煤车开得快,王玉文得迅速蹦上去捡,再跳下来,危险常在,但18岁的年纪里没有害怕,只是激动地想着42块钱的工资,拿到手时就觉得自己像个大人了。
跟所有的孩子一样,王玉文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大之后一定会留在矿上。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完成人生,不用自己太多打算。
从奉献到下岗
陆陆续续,王玉文的姐姐妹妹都进了煤矿,有了别人殷羡的正式工作。而王玉文在一个姐夫家看见了一台幸福牌照相机,下乡串联时,他把这五块钱买来的贵重物品借了去,从北京拍到上海,忽然找到另一种未来。
2002年,辽宁抚顺,矸子山上的女人。
1968年,王玉文在到盘锦荣兴牧场平安河大队第一生产队之后,遇见经验丰富的摄影记者和图片编辑。他们记录的,还是那个时代摆拍下的痕迹,比如农业丰收的展现,知识青年在场院打场,前景已经摆好了大量麻袋,后面放着脱谷机,拍的时候,让知识青年来回背麻袋。
王玉文从这样的观察和模仿中,被调到了阜新日报社,作为文字编辑负责工业版,跑矿区又跑农村,隔三五天就下一次矿。
他记得,营口地震时,跟着下矿检查安全,拿着一把小镐觉着好玩,随处乱敲,煤立刻就掉下来。矿上的人告诉他,“这是敲帮问顶”,不能随便动,把煤敲下来会出大事。从此,他记下这个危险的举动,也记下矿工对年轻人的特别关注。在新邱矿采访时,他闪光灯一闪,安全检查员就过来,指着测量瓦斯的仪器告诉他,这里瓦斯已经超标了,用闪光灯容易有爆炸的危险,不让拍照。他急着完成任务,一定得拍,最后对方让他迅速拍完,并且一直陪着他。他感动于这样的不顾安危的照顾。
危险之中的温暖让他越发想要记录下有关矿井的一切。他没有忘记小时候有一天早晨上学时,在井下被砸伤的父亲忽然被人抬回来。他自己也曾被惊吓过,但慢慢变得跟所有人一样,习以为常。他遗憾没有记录下劳动模范李瑞的最后时光。再次想要访问李瑞时,对方已经因硅肺病而故去。矿上,许许多多得了硅肺病的人都是如此,最终肺部变得像石头一样硬。而他的父母也是因在矿上患上癌症相继过世。